1

在我交往两年的男友家中，一个意外的发现让我震惊。

初识李开礼，他是个多情的文艺青年，比我高两级，担任着学校摄影协会的领导职务，而我则是学生记者团的成员。

我们的相遇源于一次采访机会。

那时，他的摄影作品荣获了奖项，我们正计划为学生杂志挑选封面人物，便决定采访他。我认真地准备着采访内容，上网查阅了他的个人资料。

他的作品常在网上展示，有网球场上的球鞋、白杨树下漫步的情侣、雨后的法国梧桐……尽管我对摄影和艺术一窍不通，但他的作品总能带给我一种温馨的感觉。

有一幅作品深深地震撼了我：画面中仅有一株奋力生长的幼苗，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中，仿佛太阳正从幼苗中迸发而出，阳光与阴影的对比如此鲜明，让人感受到心灵的震颤。

李开礼很少在网络上晒自己的照片，直到采访当天，我才得知他的真实面貌。

他长相英俊，皮肤晒得健康的小麦色透露出一种自然的美感。当他严肃时，眼神犹如闪电般明亮；然而，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微笑，那洁白的牙齿和两颗小虎牙，让他的俊朗面孔增添了可爱。

“学长真帅！”同行的白毛衣姑娘，也是第一次见到李开礼，不禁赞叹。

“确实，学长在我们学校可是校草呢。”另一位身穿玫红斗篷的姑娘自豪地说。

采访开始，玫红斗篷是摄影部的成员，与我们相识，因此在讨论摄影技巧时占据了优势，两人谈得十分投机。我对摄影知识了解不多，插不上话，更问不出有深度的问题。

我灵机一动，插嘴道：“学长，您摄影的初衷是什么？我看过您在网上发布的所有作品，其中有一幅最让我感动。”我提到了那幅落日与幼苗的摄影作品。

李开礼眼中闪过一丝惊讶，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，轻描淡写地回答：“那不过是幅普通作品，没什么特别的意义。你不说，我差点忘了。”

直觉告诉我，他在撒谎。但他为何要这么做？

玫红斗篷还想继续与他探讨摄影，我抢先一步，追问：“那我就再问一个您一定印象深刻的，最近您的作品又获奖了。拍摄那幅照片的初衷是什么？它让您的名字广为人知，您不可能忘记。”

李开礼再次愣住，这次更加明显，可能是我的应变能力让他感到意外。

“那张当然记得。”他笑着回答，随后便讲述了他拍摄的经历和获奖过程。

“那学长是想通过摄影传达什么信息吗？”白毛衣见她能插话了，也开始提问。

我倾听着她们的对话，仔细观察着李开礼的表情，渐渐产生了一种感觉：尽管他表面上看起来很和善，但实际上他并不喜欢这次采访。

采访结束后，我感到不满，因为他没有说出真相，只是展示了他想要展示的一面。

那时，我刚开始担任学生记者，决心追求新闻的真实性，怎能容忍采访不真实？于是，我尽力约他见面，想要进行一次真正的采访。

李开礼最初拒绝了我，但随着我挖掘出更多关于他的信息，并对他进行求证时，他终于忍不住了，给我打电话说：“小妹妹，意思意思就可以了，你为何如此执着？再这样下去，我怀疑你是用这种方式追求我。”

“学长，我明白您不想让太多人了解真实的您，但我认为您在上次采访中不应该说谎。这样吧，我再重新采访您一次，最后呈现出来的内容由您决定，哪些可以写进文章，哪些不能，如何？”

李开礼最终被我说服，接受了第二次采访。

那篇报道非常成功，在全校引起了轰动。李开礼作为封面人物的杂志一经印发便被抢购一空，甚至不得不加印了一次，总共发行了三千本。

采访结束后，我和李开礼本不应再有交集，但我们却断断续续

我们的联系紧密。他频繁地将所摄之影分享与我，倾诉拍照时的所思所感。

我以戏谑的口吻回应：「你不是曾言作者之死？何须自作多情，为我添注解？」

他首次在我面前失态，爆出粗口：「屁谈作者已死！我摄影，只为铭记，只为交流，不过是久无同好者罢了。他人虽赞我作品佳，却多流于表面！尤其是那些女性，往往借此靠近，鲜有人能理解我拍照时的心境。」

他续言，我是首个真正欣赏其作品之人，让他感受到了被人赏识的喜悦。

随着时光流转，他频繁邀我共餐，我亦回以盛情，彼此间的交往愈发频繁，而会面的原因，我们心照不宣。

直至某日，他向我表白。

「你信否一见钟情？那日采访，初见你时，我便有强烈预感，此女非同寻常，你我之间必有一段不解之缘。」他如此说道。

恋爱的甜蜜初尝，我们畅所欲言，无话不谈，独独避谈家庭背景。故在恋爱的前两年，我竟不知他家境优渥。

实则，我早应察觉。他身着皆是名牌，然而我对此不甚了解，未曾关注过价格，以为其沙滩裤与普通者无异，未察觉到几千元与几十元衣物间的差异。

与他同行，我亦如常去学生餐厅用餐，小吃街买果，旅游住连锁酒店……我坚持AA制，故我们常选择学生消费水平之餐厅，未察觉其异常。

有人对我与李开礼的关系冷嘲热讽，说我心机重，攀附上富家子弟。

我误以为「高富帅」仅是形容英俊男子的流行语，如街头巷尾，女性皆被称为「美女」，男性皆被称为「帅哥」。

我未曾料想，被称为「高富帅」的李开礼，实则是个真正的富豪。

2

我偶然间揭露了他们家的财富。

李开礼家在临省的N市，他毕业后留在了H市，于市中心金融公司任职。为与我相见，他在大学城附近租房。

但他需穿越大半个H市上下班，地铁转公交，极为不便。其父母疼爱儿子，便为他购置了一辆车。

我家境贫寒，出行多步行或公交，甚少打车，不识车标，对车价亦无概念。李开礼提及买车的神情，如购得二手自行车般轻松，故我推测购车费用不高。

直至他提车，驾驶奔驰来接我，我才辨认出车型。我惊讶地问道：「你父母给你买这么贵的车？」

他表情轻松，「不过如此，并未花太多钱。」

「轰」的一声，在我脑中炸响。我才意识到：李开礼家或许十分富有。

此后，我留意他的衣着用品，越发证实了我的猜测：他的内衣是纪梵希，男装是杰尼亚，甚至我不以为意的T恤，也是上万元潮牌。

男友之富，对其他女子或许是惊喜，于我，却只剩自卑。

我家境贫寒。父亲年轻时头部受伤，丧失劳动力，现为环卫工；母亲患有羊癫风，发病时无法工作，平时在路边摆摊卖红薯。

父亲凌晨三点即需工作，母亲为卖红薯，寒冬腊月亦坚守摊位。

贫穷带来的屈辱，远胜于吃不饱穿不暖。

初中时，语文老师布置作文《我的妈妈》，我描述母亲患病卖红薯，却遭同学嘲笑。我方知，多数同学父母工作体面。

自那以后，针对我的嘲笑从未停止：因交不起班费，无法参加春游；因买不起手工工具，劳动课无人与我组队；班上人们似乎都不愿与我亲近，提及我的名字，总有人拿我母亲卖红薯的事打趣，戏称我为“猪超雨”……

直到步入大学，这种戏谑才渐渐平息。尽管如此，我还是不敢向李开礼透露我家境的真实情况，深怕他会像其他人那样，对我产生轻视。

然而，出乎意料的是，他很快便与我的母亲见面了，连同他的父母一同。

他的父母来到H市探望他，顺道想见见我。我下班后先前往他们家与他们汇合，然后一同外出用餐。

那是一个冬日的午后，夕阳红得如同鲜血般流淌，街道两旁的行道树叶已落尽，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凄凉。

我的母亲将卖红薯的烤炉摆放在李开礼家附近，她身穿厚重的棉袄，身裹围巾，严严实实地把自己包裹起来。每当有行人经过，她便会大声吆喝：“烤红薯，热乎乎的，又甜又便宜，来一块吗？”

她的声音中透露出明显的巴结，仿佛在乞求。面对那些不耐烦的人，她的话语还未说完，那些人已从她身边走过，面带微笑的她显得尴尬而孤独，只能讪讪地对着离去的人的背影说完剩下的半句话。

她孤零零地站在寒风中，那片区域没有阳光。

看到她那副模样，我鼻子一酸，泪水涌出。

“妈，”我唤了她一声，“你怎么会在这里？”

听到我的呼唤，她有些慌乱，“雨雨？”

她担心我会生气，急忙解释：“我听说大学城的学生众多，红薯的需求也大，便想着在这里生意会好。怕给你丢脸，没去你们学校，我在这里卖了一个多月。这里的生意不错！”

见我沉默不语，她观察着我的表情，小心翼翼地问道：“我是不是给你丢人了？”

我正想开口，李开礼从远处走来，“你在这儿做什么？想吃红薯了吗？”

3

母亲望了望我，又望了望李开礼，想问些什么，最终还是没有开口。

李开礼身后跟着一对中年夫妇，两人都打扮得干净利落，衣着得体，不用想，肯定是他的父母。

“小礼，你不开车来，来这里干什么？”那位女士问道。

“爸爸，妈妈，这是雨雨。”李开礼将我搂在怀里，介绍道。

我曾想过与他们见面，但从未想过会在这种场合下相遇。

“……叔叔好……阿姨好。”我局促不安地与他们打招呼，不敢直视一旁的妈妈。

李开礼的妈妈保养得很好，皮肤白皙，衣着时尚，看上去和他就像是亲姐弟。她们同龄，但看上去却像是隔了一代人。

“这小姑娘挺漂亮的，穿得这么单薄，不冷吗？”她搓着手，跺着脚说。

“不冷。”我强颜欢笑。

“阿姨，给我两块烤红薯。”李开礼突然对一旁呆若木鸡的妈妈说。

“儿子，你买这个干吗呀，多脏啊？”他妈妈皱着鼻子看着那些烤红薯，还有卖红薯的我妈妈。

“能啊。这里的烤红薯很甜。妈，你尝尝。”李开礼一边和妈妈说话，一边转过头来问我妈，“阿姨，多少钱？”

妈妈的脸埋进她那条破旧的大围巾里，手脚麻利地帮李开礼装红薯，鼓起勇气说：“不要钱……送你们吃吧……”

“那怎么行啊？”李开礼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，放到妈妈收钱的盒子里，“不用找了。”

说着，他就递给我一块，举着另一块红薯问他妈妈：“妈妈，你真不要吗？”

他妈妈想了想，又走到妈妈旁边，说：“大姐，我用你几个塑料袋。”

“好好好，你用，你用！”妈妈连连答应，热心地把所有塑料袋都递给她。

李开礼的妈妈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妈妈的手，仿佛妈妈的手是脏东西，她挑了两个没有被妈妈碰过的塑料袋，把儿子给她的那块红薯一层层包了起来。

买完红薯后，李开礼去开车了，我回过头来看了妈妈一眼，她的头已经低垂，脸埋进那条大围巾里，似乎想把自己整个藏起来，以免让我尴尬难堪。

我看着李开礼妈妈无意中流露出的、对我的妈妈的轻蔑，始终没有勇气向他们承认，那个卖红薯的女人，就是我的妈妈。

李开礼的妈妈并没有吃掉那块红薯，她一直把它拿在手里取暖。一踏出车门，我将红薯随手丢弃。

那一顿饭，我食不知味，脑海中不时浮现出母亲谦卑讨好的身影，以及她就在我身旁，我却不敢向李开礼的父母坦白的情景，心中既酸楚又自责。

「超雨，你爸妈从事何种职业？」李开礼的母亲直截了当，直击我最敏感的问题。

我毫无防备，被她突如其来的提问弄得措手不及，只能勉强回答：「都是些普通的工作。我……我爸在工厂里……我妈……也是。」

「哦。」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，接着又问，「是在管理层，还是普通员工？」

「只是普通员工。」我有些紧张。

「那工资多少？」

「两人加起来，一万多元吧。」

「一万多元啊，这确实不算多。」她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，「你和小礼要在H市买房，你家能拿出多少钱呢？」

我沉默不语。

我终于明白她为何要询问我父母的工作和收入了。如果刚才我编造谎言，声称父母有体面的工作，只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好，那么继续撒谎就意味着要付出代价，因为我父母实际上需要靠低保生活，哪里有钱买房？

李开礼看到场面有些尴尬，赶紧打圆场，责怪地说：「妈，您这是在审问吗？」

他妈妈瞪了他一眼，撒娇地对爸爸抱怨：「亲爱的，你看，我们家养了只白眼狼，娶了媳妇就忘了娘！」

「超雨，你爸妈有空吗？我们正好趁着在H市，两家见个面？」一直沉稳的李开礼父亲开口了。

「不……不太方便。」我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拒绝了。原本李开礼父母与我母亲偶遇就让我尴尬不已，没想到他父亲竟然直接提出了见面的要求。

「是不方便吗？」他父亲继续追问。

「嗯，我还没告诉我爸妈叔叔阿姨要来，他们这两天很忙。」我不敢直视李开礼失望的眼神，也不敢面对他父母怀疑的目光。

4

我拒绝了李开礼的父母和我父母见面，李开礼怒火中烧，送走他们后便对我发火。

「我爸妈大老远从H市过来，你这是什么态度？你父母就这么忙？忙到连见我爸妈的时间都没有？」

我知道他有充分的理由生气，便没有争辩，任由他发泄。

他见我不反驳，更加愤怒了，语气严厉地质问我：「朱超雨，你到底爱不爱我？我们在一起四年了，我的朋友同学都结婚了，我连你的父母都还没见过！你一直拖延，是不是不想跟我在一起？想分手，就早点说！」

我知道他说得对，如果我想与李开礼结婚，让他见我父母是早晚的事。

「好，我给我爸妈打个电话，这周末我们就去。」我终于下定决心带他回家。

我家位于H市郊区，这里住的大多是像我父母这样的打工族。房子破旧不堪，街道破败，尘土飞扬，仿佛走进了一个贫民窟。

我带着李开礼穿梭在破旧的小巷中，他身着阿玛尼休闲西装，显得格外出众，却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，他的眉头始终紧锁。

爸妈得知李开礼要来，早早地在门口等候，他们换上了平时不舍得穿的衣服，爸爸还特意剪了头发。看到我们出现在巷口，他们立刻迎了上来，李开礼认出了妈妈，愣住了。但他没有说什么，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。

大门门洞里停放着两辆三轮车，一辆放着清洁工具，印有「H市市北区环卫」的字样，另一辆则是一个黑乎乎的大烤炉。即使我不说，李开礼只要看到这两辆车，就已经明白了我父母的工作。

爸妈热情地迎接我们进屋，为了迎接李开礼，他们特意打扫了家里，尽管如此，家里依然透露出贫穷的气息。

正屋被分成三部分，东边是床铺、衣柜和生活取暖的火炉，中间摆放着老式的八仙桌和吃饭的小矮桌，西边则是做饭的地方，放着各种炊具、食材和爸妈平时捡来卖的垃圾。李开礼大概从未见过这样的屋子，站在门口，显得犹豫不决，似乎不知道该如何立足。

「快进来吧，外面气温低得很呢！」母亲热情地邀请他进入屋内。

他弯腰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屋内。

他的举动让我感到心痛。尽管我明白他出身富裕家庭，但目睹他的犹豫和迟疑，我还是感到一阵苦涩。

他将带来的礼物放在桌上，父亲邀请他坐在主位，自己则坐在旁边，两人愉快地交谈。母亲让我帮她挑选食材准备晚餐。

这顿晚餐，父母比过年还要重视，购买了平时家中不舍得的蔬菜和肉类。

「阿姨，你们不必亲自下厨。」李开礼起身阻止，「我们不久后就会离开。」

「为何这么急切呢？吃完饭再走吧！」父亲挽留道。

「没错，吃完再走！今天早上，我就炖了一只从老家带来的土鸡，如果饿了，可以先喝一碗鸡汤。」母亲擦着手，准备去盛鸡汤。

「阿姨，真的不用麻烦了，我不饿。」他婉拒，「我必须得马上回去。中午还有客户要见。」

「啊？」妈妈对李开礼的回答感到意外，有些尴尬地试探，「那我去给你盛一碗鸡汤尝尝？这是我们老家的土鸡，从未喂过饲料，只吃粮食和青菜——」

「我刚吃过早饭，吃得太饱了，喝不下。」他婉转地拒绝。

「你有什么客户这么紧急，非得今天中午见面？」我有些生气，但不想在父母面前与他争执，压低声音问他，「连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吗？」

看到我生气，他可能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确实不当，最终答应留下来用餐。

母亲恨不得把家中所有东西都拿出来招待他，平时连四块钱的白菜炖豆腐都舍不得买的她，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，但李开礼那天吃得很少，只吃了一小碗米饭就说自己饱了，无论父母如何劝他，他都不肯再吃。

之后，我和他都没有再提起这次见面，仿佛这件事从未发生过。但我却敏锐地察觉到，我们之间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，与以往不同。

我不清楚他是否将我家的情况告诉了他的父母，但不久后，我在朋友圈中发现他妈妈转发了一篇文章，文章讲述的是「女孩要富养」，她评价道：

「朋友家的女儿，十二岁就能独自去美国参加活动，从小到大，无论遇到何种场合，都自信、大方，毫不怯场，这才是富养出来的女孩。并不是看不起穷人家的孩子，但这样优秀的女孩，与穷养的孩子相比，确实更胜一筹。」

她的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优越感，让我感到痛心。

因为我家条件不好，从小学开始，我就被同学们嘲笑。十几年来被嘲笑的成长经历，让我变得敏感、自卑却又自尊。

上学时，我勤奋刻苦，成绩一直名列前茅，以至于在学校里我总是自负，我认为自己与李开礼是平等的，在能力上、感情上，甚至在赚钱的能力上也是平等的。

但真正步入社会后，我才发现，事情并非如此简单，人生本来就不平等：有人住在高楼，有人住在深沟，有人光芒万丈，有人一身锈迹。人的智力有高有低，家庭有贫有富，遭遇有好有坏，就连所从事的行业，也有赚钱的和不赚钱的，怎么可能平等呢？

我与李开礼根本不是平等的，我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。

毕业后，他进入了一家金融公司，月薪超过一万，业绩好的时候能拿到两三万。而我则加入了H市新闻网担任记者，这个职位听起来很体面，但收入却非常有限，每月到手不到四千块。

我们的消费观念也存在很大差异：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花三四万购买一台单反相机；而我每个月发工资后，除了留出饭钱，还要接济父母，所剩无几，买一件衣服都要深思熟虑，我节衣缩食买的大衣，都不如他一双限量版的AJ球鞋值钱。

这种经济地位的不平等，逐渐让我们的感情产生了失衡。

变化是逐渐显现的。起初，我为他准备晚餐时，他还会在旁边帮忙，帮我洗菜洗碗，但后来他渐渐认为我赚得少，多做些家务也是理所当然的。

即使周末他不用加班，也是待在家里玩游戏，或者和朋友出去玩，我完全成了他的全职保姆

即便家务琐事如洗衣、晾袜，都责无旁贷地落在了我的肩上。

然而，即便囊中羞涩，我亦未曾从李开礼那里索取分文。

即便寄居于李开礼租下的居所，无需支付房租，我仍独自承担着两人的饮食及其他日常开销，每月开销与外出租房无异。

父亲自幼便教导我：「莫贪他人小利，勿随意拿取他人之物。待有伴侣，亦不宜随意挥霍其资。若囊中羞涩，自当努力赚取。女子，尤其是出身如我者，若依赖男友之财，易遭人轻视。一旦被人轻视，便难以昂首挺胸，正大光明地为人。」

然而，世人却未明真相，他们误以为我与李开礼交往，实为觊觎其家财，意图从中渔利。

遭受此般误解，痛苦不堪，他们难以置信，我所爱者，实为李开礼本人。有时，我甚至幻想，若李开礼家境贫寒，或许我们之间的感情会更加融洽？或许我无需再牺牲自尊？

感情的天平失衡，争吵随之增多，任何小事皆可引发争执。工作繁忙的我，常常加班至夜晚七八点，偶有晚归，李开礼便与我争吵：「我辛勤工作一整天，归来却无一杯热水。你所得微薄，为何终日忙碌不休？」

昔日争吵，他尚会哄我，然如今，无论谁错，我总是先行低头认错。

面对他怒目圆睁的面容，我感到一阵恍惚，这还是那位笑容如阳光般温暖的李开礼吗？大学时的他，对我呵护备至，有时甚至将我视作女儿。

我犹记得，有一次熬夜撰写报告至凌晨两点，饿得难以忍受，便给他发了条微信：「我饿了。」

我不过是心血来潮，以为他早已安睡。岂料，他立刻从床上起身，外出为我买食。凌晨两点，何人营业？他只能前往便利店，购置了几乎所有能果腹的小食。

他手捧一袋袋零食出现在宿舍楼下，短信通知我下楼领取。宿舍门已锁，走廊尽头的盥洗室窗户是我打开的，他隔着铁栅栏，一包接一包地将零食塞给我，一边塞，一边戏谑地说他是在探监。

那时的温柔，至今仍让我感到暖意，然而，为何一切都变了？那个将我捧在手心呵护的学长，怎会忽然消失不见？

5

分手的导火索，源于一次激烈的争吵。

炎炎夏日，我与李开礼，以及李开礼的同事小邓及其女友若若，一同驾车前往海边度假。

在这段旅程中，我更像是一位服务周到的管家，而非李开礼的伴侣。我负责预订酒店、搜寻特色餐厅、购买泳衣，甚至连海滩的选择都是我精心策划的。

我全权负责四位朋友的吃喝住行，若若则负责保持风姿，李开礼和小邓则负责游玩和为若若拍照。

尽管如此，我仍是那个出力不讨好的人：淋浴器坏了，责怪我；饭菜不合口味，责怪我；未能租到防晒伞，责怪我……无论我做什么，似乎都是错的，总是受到指责。

第三天傍晚，我们四人漫步于售卖纪念品的小巷。若若兴致勃勃，试戴遮阳帽，挑选墨镜，还尝试了各种贝壳、砗磲、珍珠制成的饰品。她一边试戴，一边让李开礼为她拍照。

当我看到琳琅满目的纪念品时，心生一念，想要为母亲选购一些礼物。我观察了一家店铺的珍珠项链，不知真假，便决定去另一家店铺寻找。

李开礼拦住了我：「你去哪儿？」

「我想为我妈妈买些东西。」

「不用买了，我们马上要去餐厅吃饭了！」他阻止了我。

「若若不是还在逛吗？」我指向一位戴着丝巾拍照的女子说。

若若听到我们的对话，立刻回应：「我准备好了，这就过来！」

这几日，李开礼对若若和颜悦色，对我却冷若冰霜，这让我感到极不舒服，于是我故意赌气地说：「你们先去餐厅吧，我买了东西就过去。」

同事小邓察觉到我们的气氛紧张，连忙打圆场：「没关系，没关系，让她先买，也不会耽误太多时间。」

李开礼却露出一种轻蔑的神情，「她还想在这里买到真的珍珠吗？这些纪念品店……」5

这家店铺难道真有真珍珠？分明是专骗那些一无所知的门外汉！

他的话如同利刃，猛地刺痛了我的心。

我反驳道：「没错，这些店铺就是看准了我们这些见识浅薄的人！」话音刚落，我便转身离去。

「超雨！」同事小邓试图上前阻止我。

「超雨姐，你要去哪里？」若若也从身后呼唤。

我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，告诉他们：「你们先去吃饭，我出去走走，一会儿就去餐厅找你们。」

说完，我头也不回地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。李开礼从头到尾都没有跟上来。

夜幕低垂，海潮涌动，拍打着岸边的礁石，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。我坐在海边长椅上，将脸庞隐藏在路灯的阴影中，泪水却无法遏制地流淌。

哭了一段时间后，情绪渐渐平复，我给父亲拨通了电话，告诉他我想与李开礼分手。

电话那头，父亲沉默了良久，才问道：「女儿，你真的想好了吗？」

「嗯。」我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。

父亲叹了口气：「分手也好，其实我之前也不赞成你们在一起。记得你和小李的父母见面时，恰好是你妈妈卖红薯的那天，你没敢在他们面前承认你妈妈，她心里很难过，半夜躲在被窝里哭泣，说是因为你让她丢人了。」

提及那次相遇，我泣不成声，「爸爸，对不起。」

「女儿，你当时为什么不敢认你妈妈？」

「我怕他知道后，会看不起我。我不想让他看不起。」我哭着回答。

「女儿，这就是爸爸不愿意你跟小李在一起的原因。」父亲说，「你因为家庭贫困，在他和他父母面前总是抬不起头。你们这样怎么能不出问题呢？」

我没想到父亲看问题如此深刻，他早已看穿了我对李开礼的自卑。

「我们家虽然贫穷，但我们不图他们的钱财。你这一辈子过得开心就好，女儿，爸爸就满足了。我这一辈子虽然贫穷，但活得坦荡，不是吗？」

父亲的劝导让我心情舒畅了许多。我独自一人回到酒店，直到晚上九点多，李开礼才回来。看到我独自在房间，他的表情几乎立刻变得厌烦，我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了。

「李开礼，我们分手吧。」

6

与李开礼的分手出乎意料地顺利。他离开了H市，我从他租住的房屋中搬出，删除了他的联系方式，从此我们再无交集。

在H市新闻网工作的五年间，行业的发展日渐式微，整个行业不景气，同事们的工作态度也变得消极。

总编即将退休，他不想在自己退休前再出现任何问题，每次开会都会反复强调：「不要惹事。」许多我认为有价值的稿件都被否决了。

我意识到，我在新闻网的发展也走到了尽头。

恰好我在采访时结识了咨询公司负责人王总，他们公司计划推出一款财经新闻app，他问我是否有兴趣。他提出的薪水税后超过一万，我大学时辅修的是金融，尽管这些年负责的是社会新闻，但我对财经新闻一直抱有极大的热情。

我认为这对我来说既是挑战，也是机遇，于是我跳槽到了这家咨询公司。

接下来的三年里，我在公司的发展颇为顺利。公司成立了一个专门负责财经新闻的团队，撰写了许多高质量的新闻，app拥有众多忠实用户，同步更新的自媒体也积累了大量粉丝，广告收入也颇为可观。由于我的出色表现，我晋升为副总编。

与李开礼分手后，我也谈过几段平淡无奇的恋情，最终都以无果而终。最大的进步或许是我克服了因家庭贫困而产生的敏感和自卑，我能坦然地将男朋友带回家，向父母介绍他们，而不再担心会被看不起。

即使他们看不起，我也不会放在心上，大不了分手，有父母和工作的支持，我根本不担心失去什么。

父亲戏谑地说：「女儿，看你现在这么独立，我也不担心了。就你这心态，就算嫁进豪门也没问题。」我反驳道：「何必非得攀附权贵？难道我不能成为自己的豪门吗？」

我的薪水足够支撑双亲，我打算为他们租一处更舒适的居所，让他们无需再外出劳作，但他们均不答应。

父亲言：「女儿啊，我和你母亲在此地已居住十数年，与这屋舍、邻里情谊深厚，实在不愿搬迁。住在此处不是很好吗？再者，我和你母亲外出工作又有何不妥？你自有事业，难道我就没有自己的追求？尽管收入不及你丰厚，但这也是我的职责，这份工作让我感到满足。若我整日闲在家中，与闲人何异？」

「的确如此。」母亲接着说，「除非你成家立业，需要人照顾孩子，那时我们便可以退休，帮你照看孩子。否则，我们还需继续工作，为将来养老做准备。」

听了他们的理由，我便不再劝阻，任他们继续住在旧居，继续他们的「事业」。

我未曾料到会再次遇见李开礼。

一日，我结束外勤采访归来，前台告知有人在我等候室等我，说是我的友人。

我带着疑惑走进去，竟发现来人竟是李开礼。

计算起来，我们已有五年未见，李开礼圆润了许多，面容也显得圆润，不再是昔日的俊朗少年。他显得有些疲惫，见到我时，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表情。

「雨雨。」他起身，仍以我的小名呼唤。

「你为何而来？」

「我想来看看你。」他强颜欢笑，「我失去了你的联系方式，只知道你在这家公司——」

正在这时，我的手机响起，是重要的采访对象邀请我于咖啡厅会面。

我对想要说话的李开礼说：「我此刻有紧急任务在身，需外出，你找我有何事？」

「没，没事。」李开礼回答。

「抱歉，我失陪了。」我未及观察李开礼的表情，匆忙离去。待我想起李开礼时，他早已不见，我将此事抛诸脑后。

直至李开礼的前同事小邓给我来电，我才得知他那天来公司的真正目的。

小邓说：「雨姐，开礼哥的家业破产了！他父亲被合伙人欺骗，那家伙携款潜逃，公司资金链断裂，生产跟不上了，据说亏损超过一个亿！」

「开礼哥的岳父得知亲家公司出事，立刻撤回了投资。他一撤资，其他投资者也纷纷效仿，开礼哥家这次算是彻底垮台了。他父亲气得住院，家产被查封，妻子也离他而去——」

我从小邓处得知了李开礼家近况，也知晓了他已经结婚的消息。

他与我分手不久便离城，回乡加入父亲的公司。两年后，他迎娶了一位门当户对的女子，生活美满。然而，这份幸福并未长久，他父亲的公司破产，债务缠身，而他则家破人亡。

7

我从小邓处取得了李开礼的电话，给他打了过去，邀请他见面。

这时的李开礼比上次见面更显憔悴，眼中布满血丝，他用沙哑的声音叫我：「雨雨。」

「你是不是遇到了麻烦？」我问他。

他双手掩面，头垂至胸前，仿佛无颜见我，「我没有脸再见到你。如果不是山穷水尽，我不会再找你，但雨雨，我真的不知道还能向谁求助。现在没有人愿意帮我，我父亲还在医院，急需用钱救命——」他语带哽咽，肩膀剧烈抽动，泪水滑落。

我轻轻叹息，「我只能借给你十万，这是我能全部拿出的。」

「我不好意思接受你的钱。」

「先为你父亲治病要紧。其他债务以后再说，等他康复，我们再慢慢偿还。」我安慰道。

他缓缓抬起头，追问：「当初我对你那样，你不恨我吗？你为何还要借钱给我？」

「是人还是钱更重要？」我反问，「钱可以再赚，但人一旦失去，再多的钱也无法弥补。」

李开礼听后，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苦涩的笑容，「这个道理我今天才明白，但已太迟了。」

我没有告诉他，我愿意借钱给他，并非因为对他仍有情，怀念往昔的旧情，对他施以援手，就如同对待一位普通的友人。若我的男友家中遭遇变故，我岂止是拿出十万，即便将我全部的财产赠予他，助他渡过难关，我也心甘情愿。

然而，这位人物并非李开礼。我绝不会对他如此施以援手。

李开礼带着我的钱财消失了，而我很快也就将此事置诸脑后。

大概一年之后，某天晚上，我正忙于公司加班，妈妈突然打来电话，让我立刻回家。

「那个，小李……他来了。」妈妈在电话中吞吞吐吐。

「哪个小李？」我一时摸不着头脑。

「就是你大学时期的男友。」妈妈的声音更低沉了。

我愣住了，困惑不解，「他来有何贵干？」

「他说想来看看你和你爸，你还在忙吗？要不赶紧回来吧。」她催促道。

「好的，我马上过来。」

当我赶到家时，已是晚上九点多，客厅里传来喧闹声。我走进去，只见父亲正与李开礼对饮。父亲体弱，不宜饮酒，而李开礼却独自畅饮。当我推门而入，他已半醉，摇摇晃晃地站起身，叫我：「雨雨。」

听到这呼唤，我一时恍惚，仿佛时间倒流，回到了几年前他首次登门的那天。

「你怎么来了？」短暂的伤感过后，我迅速恢复理智。

「我过来看看叔叔阿姨，久未见他们，颇为想念。」他回答。

「你爸爸的身体如何？」我问道。

「好多了，已经出院了。」他目光落在我身上，「谢谢你借我的钱。」

妈妈听闻有人住院，立即紧张起来，「谁住院了？小李，你爸爸住院了吗？是什么病？」

李开礼回答：「阿姨，我爸没事，已经出院了，正在家中静养。」

「静养？」妈妈略一沉吟，「那你离开时，给爸爸带些我们家乡的小米吧，营养价值高，很适合静养的人食用。」

「好，谢谢阿姨。」这次李开礼没有拒绝，爽快地答应了。

妈妈知道我尚未用餐，为我盛了一碗米饭，我便在他们的酒菜陪伴下，匆匆吃完。

李开礼喝得烂醉，话也多了，他拉着父亲的手说：「叔叔，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不过两件事，一是与雨雨分手，二是与他人结婚。这次我们家遭遇困难，别人都避之不及，生怕被牵连，而你却主动送钱。你不怕，我不领情，这十万岂不是白送了？」

8

「雨雨他爸，别让小李再喝了！」妈妈向父亲使了个眼色。

「还有阿姨，你对我也很不错，叔叔，你也是。但我对不起雨雨——」李开礼捂着脸，痛苦地哭了起来。

他哭了片刻，便趴在桌上睡着了，如何安置他成了一个棘手的问题。

我咬紧牙关说：「要不我带他出去找宾馆住？」

父亲和母亲都不同意，「这么晚了，你带他去哪里住？要不就让他睡在你屋里吧？」

父亲帮我将李开礼扶到我的房间床上，母亲早已铺好被子，说道：「被子有点潮湿，不知道他要来，没提前晒。万一夜里冻醒了怎么办？我再去我们屋拿床被子过来吧。」

说完，父母去拿被子了。

屋内只剩下我们两人，我帮他掖好被子，正准备离开，却感觉手腕被紧紧抓住，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我拉倒。

我直接摔倒在床上，还没来得及反应，李开礼已经吻上了我的唇。他的手紧紧按住我的手，唇齿间弥漫着浓烈的酒气，几乎让我晕眩。

我心中怒火中烧，一脚将他踹开，让他从我身上滚落。我冷冷地看着他，「想发情就滚出去，别弄脏了我的房间！」

「雨雨——」他呼唤我的名字，哀求道，「别离开我。你别离开我。」

安置好李开礼后，我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。第二天早晨，我又回家了一次。

李开礼已经醒来，正在餐桌上享用妈妈为他熬的小米粥。见我进来，他招呼道：「吃过早餐了吗？一起吃吧。阿姨熬的粥味道很不错。」

我并未搭理他，接过妈妈给我的粥，在他对面坐下，独自喝了起来。饮尽杯中酒，他向父母告别，表达归家的意愿。我们相继走出我的居所。

他紧随我后，带着几分感伤地说：「昨晚，是我近期以来，最为安宁的一晚睡眠。」

「雨雨。」他在我背后轻唤。

我并未理会。

「雨雨。」他再次呼唤。

「有何指教——」我带着不悦转身，未曾料想他正站在我身后，我这一回头，不慎撞上了他的胸膛，他顺势将我拥入怀中。

「雨雨，经历了这些，我才领悟到谁对我真心相待。让我们重新开始吧。过往我对不起你，今后不会再犯，我郑重承诺，我会竭尽全力让你幸福。尽管我家尚有债务，但基础犹在，我会尽快还清，让你过上好日子。雨雨，我爱你！」

听到李开礼真挚的告白，我内心却波澜不惊。我深知，我对他的感情已不复存在。

「李开礼，我想问你一个问题。」我坐在他的怀中，任他拥抱着，并未试图挣脱，「若非你家破产，你是否还会站在我面前，说出这番话？」

他陷入了沉思。

「你不会的。」我替他回答，「你不会想起你曾对我造成的伤害。」

「你小时候是否因丢失买酱油的五毛钱而被母亲责打？是否因交不起班费，在课堂上遭受罚站？是否因没有彩笔，在手工课上被孤立，遭受全班同学的排挤？」

「我自幼便因家境贫寒而遭受了无数的嘲笑和冷眼。然而，我逐渐习惯了这一切，直到遇见你，直到得知你家十分富裕。当我得知你家富有时，我心中充满了怎样的恐惧？那是一种超过过去十几年被人嘲笑的恐惧。我爱你，但害怕你如同他们一样，看不起我。」

「因此，我竭力掩饰，变得越来越谦卑。然而，真正的爱情并非如此。我迁就你，讨好你，卑微地爱着你，这样的我，早已不再是真实的自己。在这样的关系中，我早已失去了自我。」

「与你分手后，我才逐渐意识到问题的所在，是我的自卑，是对原生家庭的自卑。因此，我努力工作，不断增值自己的价值。如今，我不再谦卑，也不畏惧失去，我不会再委屈自己地去爱一个人了。」

「所以，你不再爱我了吗？」李开礼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。

「是的，我不爱你了。」

9

尾声

尽管我拒绝了李开礼的追求，他并未放弃。

他留在N 市，立志东山再起。每半个月，他便会驾车出现在我家，诚恳地说：「我想品尝阿姨做的饭菜了。」

他已不再有昔日公子哥的傲气，驾车在高速上行驶数小时，有时饥肠辘辘，而妈妈的晚餐还未做好，他也毫不嫌弃地享用爸妈的剩饭。他甚至陪伴父亲扫大街，两位老人一路谈笑风生。

经历了破产，我借款帮助李开礼的父亲治疗，他的父母对我十分感激。他的母亲时常与我联系，在朋友圈中分享我撰写的文章，并向朋友们夸赞我。

我深知，原生家庭的贫困在过去十几年里所引发的我的自卑和胆怯，已逐渐消散。

我知道，今后无论我爱上何人，无论他贫穷或富有，我都将拥有足够的自信，站在他面前说：「我和你是平等的。」